在我们文化里,也有范仲淹的千古名言——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,表示应该如此立志,才是知识分子的气度。自己挑起来天下一切的痛苦,眼光远大,帮助社会国家,天下安定了,大家都得到了安乐,然后自己才敢求安乐。(《列子臆说》)
曾子曰:士不可以不弘毅,任重而道远。仁以为己任,不亦重乎!死而后已,不亦远乎!
曾子这里所讲的士,已经不是上古时代的士,而是读书人知识分子的通称。所以他是说一个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风格。“不可以不弘毅”,“弘”就是弘大,胸襟大,气度大,眼光大。“毅”就是刚毅,有决断,要看得准、拿得稳,对事情处理有见解。有些人有见解,但请他当主管,却搞得一塌糊涂,因为他下不了决断;有人很容易下决心,但眼光不远,见解有限。所以把眼光、见解、果断、决心加起来的“弘毅”,而且中间还要有正气,立场公正。他说一个知识分子,要养成弘与毅是基本的条件。为什么要养成这两个基本条件呢?因为一个知识分子,为国家、为社会挑起了很重的责任。
“任重而道远”,这个道是领导,也是指道路。责任担得重,前面人生的道路、历史的道路是遥远的、漫长的。社会国家许多事,要去挑起来,走这历史无穷的路。所以中国过去教育目的,在养成人的弘毅,挑起国家社会的责任。
一个知识分子,为什么要对国家社会挑那么重的责任?为什么要为历史、为人生走那么远的路?因为一个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,仁就是他的责任。什么是仁?爱人、爱社会、爱国家、爱世界、爱天下。儒家的道统精神所在,亲亲、仁民、爱物,由个人的爱发展到爱别人、爱世界、乃至爱物、爱一切东西。西方文化的爱,往往流于狭义;仁则是广义的爱。所以知识分子,以救世救人作为自己的责任,这担子是挑得非常重的。那么,这个责任,在人生的路途上,历史的道路上,要挑到什么时候?有没有得退休呢?这是没有退休的时候,一直到死为止。所以这个路途是非常遥远的。当然,要挑起这样重的担子,走这样远的路,就必须要养成伟大的胸襟、恢宏的气魄和真正的决心、果敢的决断、深远的眼光,以及正确的见解等形成的“弘”、“毅”两个条件。(《论语别裁》)
在桓灵这个时代,像陈蕃这种人,学问好,有见解,有人品,知识分子个个仰慕他,他个人所标榜的,已经树立了风气、声望,成为一个标杆。对当时昏头昏脑过日子的世俗抗议,他的那种思想、影响力,在最危险的社会风气中、政治风浪中,像跑马一样,和那些明知道不对而又不敢说话的懦夫争衡,结果把生命赔进去了。以他的聪明学问,并不是不能做到洁身自好,明哲保身,而是他不愿意这样做。因为他想要提倡伦理道德,人类的社会就要有是非善恶,他悲悯当时世界上的人,一些知识分子,看到时代不对了,尽管反感极了,而只是离开世俗,明哲保身,逃避现实,没有悲天悯人之意,人伦之道就完了。所以他反对这些退隐的人,认为退隐不是人生的道理,于是他有机会可以退开,他还不走,而以“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”的精神,以仁心为己任,明知道这条路是很遥远的,还是非常奋发、坚定,所以一碰到政治上有改变的机会,就帮忙窦武,而把命赔上了。这样的死,是非常值得的,以历史的眼光来看,把时间拉长,把空间放大。他这生命的价值,在于精神的生命不死,万代都要受人景仰,虽然他没有成功,但是他的精神、正义足以作为这个世界的中心。(《历史的经验》)
国家兴亡,匹夫有责,任何一个人都应该为社会国家、为人类尽自己的力量。(《孟子与公孙丑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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